他有家可归，而我也将入土为安。

化疗后，我从医院出来，却在走廊上碰见了沈明觉。

“秦小姐，”他开口，声音比往常低沉沙哑几分，

“以后治疗，还是叫上我比较好。”

他顿了顿，像是为了解释这突然的提议，补充道：

“这也是我工作职责范围内的事。”

“职责范围”四个字，轻轻扎了我已经麻木的神经。

我扯出一个笑：“大概是没有什么必要了，这是我倒数第二次治疗了。”

“之后……”

之后，就是真正的终局了。

“就不会再来医院了。”

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。

我感觉揽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了。

那力道甚至让我感到了疼痛。

我自嘲道：“我以为你会安慰我。”

“你们临终关怀师不很擅长照顾将死之人的情绪吗？”

沈明觉缓缓吐出一口气，“你情绪目前还不错。”

也是，死是我既定的结局。

除了面对，我别无他选。

我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得糟糕，变得沈明觉越来越认不出。

但他没认出我，真好。

这成了我的痛苦里，唯一的慰藉。

我看着他，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、近乎疯狂的贪念。

喉咙干涩得发疼：“沈先生，能不能请你暂时住进来？”

“真的很抱歉，”我垂下眼，“但我现在连杯子都拿不起来了。”

空气陷入一片死寂。

良久，我听到他极轻、极沉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……好。”

沈明觉真的住了进来，就在我卧室隔壁的客房。

他的存在像一道影子，填满了这间空旷得只有咳嗽回声的房子。

每天清晨，我被疼痛惊醒。

他总能及时出现，手臂稳妥地穿过我腋下。

将我扶起，垫好靠枕。

动作熟练得不像生手，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。

阳光好的下午，沈明觉会把我搀扶到躺椅上，裹紧毛毯。

他就在旁边收拾，或者安静地看书陪我。

偶尔，我会在药物带来的昏沉间隙，偷偷睁开眼看他。

侧脸的线条依旧清俊，阳光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
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修长干净。

曾经，这双手也替我擦过眼泪。

记忆像退潮后裸露的礁石，一点点清晰起来。

想起刚恋爱那会儿，其实是闹过一阵别扭的。

我那时总觉得自己是霸王硬上弓，他其实不爱我。

沈明觉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淡淡的。

我委屈至极，又觉得自己没理，哭着跑出家门。

最后是他找到我，什么也没说，

只是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，然后蹲下身，背对着我。

“上来。”他的声音闷闷的。

我别扭着不肯。

他叹了口气，回头看我：“太晚了，回去再吵。”

那一刻，所有委屈和愤怒突然就泄了气。

我趴上他宽阔的背，脸颊贴着他被汗浸湿的衬衫。

他背着我，一步一步走回家，一路无话。

我却觉得，那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。

就像现在。